庄稼当过一会事,都把自己当成得过且过的撞钟和尚,都想的是磨镰开会不出力。
土地和庄稼得不到人们的精心照料,自然就不会给人以丰厚的回报。这也是一条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法则。四两换半斤,一报还一报。不在庄稼地里出力流汗的人,就不可能在庄稼地里获得丰收,就是这。
卧马沟的人们看着分到手的这么一点点可怜的麦子,全都傻了眼。一把手郭解放站在皂角树下也慌了神,这可真不是个小问题,靠这八斤八两口粮谁能熬过长长的一年四季,这八斤八两口粮不是给社会主义,给人民公社的光荣榜上抹了一笔浓浓的黑吗。这咋向公社领导交待?
在收获的日子里,卧马沟显现出来的不是欢欣和喜悦,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恐怖和绝望。崖口上的耀先月儿坐在一盏孤灯下看着那一簸箕所谓的口粮,更是说不出话。往年分口粮都是装在毛裢里往回背,今年用一个簸箕就端回来了,这么一点口粮让一家人咋过呀。虽然春上月儿看着皂角树上没有开出花,有过思想准备,但再有准备也做不出无米之炊。耀先月儿这样默默地坐在灯盏底下已经好长时间了,较之别人,他们的困难就要更大更多,贫下中农能得到救济,能得到返还粮,而他们却不能。
死一样的沉闷,死一样的绝望把卧马沟紧紧地笼罩住了。
就是在八斤八两口粮分下来时间不长,在沉闷的卧马沟里突然起了一片风声,说:皂角神下凡了。开始这风声细弱的犹如游丝,但慢慢就一传十,十传百,如同山口里呼啸的山风,呜呜地狂吹起来。
真正引起人们注意是在六月六。
皂角神的传说在六月六这一天变成了具体的东西,而不再是神神秘秘的私下传说。
这天早晨起来,郭解放从上房院出来,要到皂角树下敲钟的时候,突然就愣住了,不敢再往前走。他看见在皂角树粗黑的树杆上不知道啥时候让人绑上一绺红丝线,红丝线上还拴挂着一个翠绿青嫩的小葫芦,皂角树下还点着一柱没有燃尽的粗香,在无风的晨曦中淡蓝色的烟雾柱子似地直直地升起,蓝蓝的烟柱升到一人高的地方正好就顶在悬挂着的青嫩的小葫芦上。烟柱在小葫芦上袅袅散开,如同浓雾罩在山头上一般。这是一个有几分神秘的景象,烟柱是那样的直溜,和大漠孤烟一样,上去却把小葫芦团团裹住。在香烟缭绕中小葫芦恍恍惚惚亦真亦幻真的和仙物一般。
郭解放被眼前这个有几分神秘的景象迷惑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一柱袅袅上升的青烟,看着一只恍惚如仙的青嫩小葫芦,还有缠在老皂角树上的那一绺红丝线,一时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日头在东山顶上冒出了花,该是上工的时候了。可上工的钟还没有响,社员们三三两两地从坡道上下来,凡是下来的人远远的都看见皂角树上的一绺红丝线,都看见那一个青嫩的小葫芦和那一柱袅袅上升的青烟,就都呆愣住了,就心里都有了敬畏。在闭塞落后的山沟沟里,神神鬼鬼的迷信思想还是根深蒂固地存在着的。
皂角树缠丝线挂葫芦被当成神敬起来了,谁还敢再到跟前去。谁到跟前,谁就搅了仙气,谁就得罪了神家。谁搅了仙气得罪了神家,谁的日月就过不成咧,灾呀病呀塌锅倒灶的事就箭一样地往身上射。在这连饭都吃不饱的年月里,又有谁愿意当成灾病的靶子,谁又愿意自己塌了锅倒了灶。
人们从坡道上下来,远远地看到这副情景就都再不往前走,都在窃窃私语着,甚至还有人朝着皂角树跪下去。
有关皂角神的传说在割麦前就有过风声,那时候谁也没把风传的皂角神当成一回事,收不收庄稼和皂角树上开不开花有什么关系,没有几个人相信风传起来的闲话。但是割倒麦子,一人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这时候回过头来人们就对皂角神的传说确信无疑了。
人们在皂角树下越聚越多,而挂在皂角树上的铁钟却始终没有敲响。郭解放站在人群里愣愣怔怔地也拿不准主意,割麦前他是听许春娥说起过皂角神的事情,那时候他的心思全在后院的小姨子身上,那时候八斤八两口粮还没有分下来,看不见的事情谁能相信。可是现在他不能不感到心虚,八斤八两口粮就是摆在人们面前的明证。郭解放心虚的怕受到报应,不敢冒然地往前面去。
队长都不敢往上靠,社员群众就躲闪的更远了。形形色色的说法在这一阵阵的时间里传说的更加形象逼真。
月儿站在人群外围,她的心情和别人就有些不一样,除了敬畏和虔诚之外,她感到更多的是恐惧是害怕。月儿敏感地意识到在皂角树下这短暂闷人的沉默里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危机一旦暴发,自己将首当其冲。月儿在心里后悔起来,后悔不该在抬水种棉花那天把心里的秘密说给巧红,巧红心眼虽然不坏,可她却是一个嘴上不把门的长舌女人,她知道了啥,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啥。有关皂角神的话,月儿只给巧红说过,但很快全村人就都说起了皂角神。在割麦前,月儿就提心吊胆的怕村干部追查深究,在文化大革命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的现在,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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